因為唐氏症的獨子而開始關注特殊族群的口腔醫療照護,即便當年的黃明裕已執業近20年,卻選擇在人生將近半百時赴日攻讀。留日四年,除了學習專業,他更有感的是日本牙醫對病人所展現的尊重與同理心,並在歸國後確實體現於每一次的診療中。化小我為大愛,黃明裕在今年獲得了醫療奉獻獎的肯定,往後也持續守護這些特殊需求族群。
採訪‧撰文╱張莠蓁
攝影╱陳宗蔚
以47歲的年齡前往日本攻讀博士,當時候的黃明裕其實已經開業,並擁有將近20年的牙醫經驗,之所以選擇赴日,與他患有唐氏症的獨生子有著相當大的關連。牙醫系畢業的黃明裕先是投身植牙與牙齒矯正領域,因為唯一的兒子患有唐氏症,進而促使他開始關注特殊需求族群,並且在民國90年兒子念小學之後改為鑽研身心障礙醫療;但在台灣缺乏經驗與相關資源的情況下,他只能靠著土法煉鋼的方式自行摸索,直到東京齒科大學金子讓校長的出現,引領他走向了特殊族群牙醫的專業。
日本的身心障礙牙科包括小兒牙科與牙科麻醉,小兒牙科的存在是為讓身心障礙者從小就能夠適應看牙,若是遇到病人反抗或是急迫的情況下,日本的牙科醫生被允許施打全身麻醉與鎮靜劑,恰巧東京齒科大學在這兩方面皆有相當的經驗。民國94年,在留日學長的引薦下,金子讓校長來台介紹了日本身心障礙牙科的規模,並與台北縣牙醫師公會合作,推動照顧台北縣身心障礙者的牙齒治療與保健;在這過程中,校長也表示希望黃明裕能夠到日本汲取相關的知識,因此他在96年僅僅到日本見習一個禮拜,97年便以社會人的身分,隻身出發到日本學習齒科麻醉學。
突破年齡差距與語言隔閡
積極融入日本社會
赴日留學之前,黃明裕對日本幾乎是停留在過往觀光的印象,以及與阿公在宜蘭鐵路局宿舍的記憶;他的阿公經歷過日治與民國初期,並任職於鐵路局,鐵路局內多數的人擁有留日經驗,於是黃明裕逗留宜蘭鐵路局宿舍時便留意到屋內的榻榻米,以及日本的喝酒文化等風俗。這與他後來到日本所接觸的景象相似,因此對黃明裕來說,日本這個國度不算陌生,反而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在真正赴日學習後他不但結識了日本朋友,對於日本的文化與民族性也有更深入的了解;但他坦言與日本人交友不太容易,表面雖然保持友好關係,但因為他們的自我防備心較重,對於外國人雖然不排斥卻也不主動交流,較不容易卸下心防。有趣的是,由於與同儕之間年齡的落差,黃明裕在日本最好的兩個朋友是其所屬的指導教授與金子讓校長,這也讓他較難融入年輕的助教與同儕之間,彷彿有著一道隔閡;尤其剛到日本的時候不善日文,表達能力也不好,頭一兩年可說相當辛苦。爾後黃明裕透過主動聊天,到了芒果季節甚至會從台灣寄芒果請同學們享用,反之這些年輕同儕對台灣也有著一定的憧憬,偶爾會詢問他有關台灣的事情,這一來一往間也讓彼此的關係漸趨變好。
因為一句日文都不會,黃明裕在赴日後除了專業,還必須邊學習日文。「我主要是藉由觀看日劇學習,當時白色巨塔正流行,劇情恰巧是以大學醫學院的附設醫院為背景,內容上也出現了許多醫學相關單詞。」與現實雷同的劇情正好有助於黃明裕在日文上的學習,除了透過日劇,他認為與日本人聊天也是一種方式,並建議可以趁著課後時間多看、多走動來加深對日本風土民情的了解。
與師長間的日常交流
啟發諸多生活體悟
在日本的求學時期,最讓黃明裕留下深刻印象的則屬與金子讓校長之間的情誼,「金子讓校長相當重視人文方面的議題,雖然是日本人卻比我了解台灣,這點讓我很訝異!」在金子讓校長身上,黃明裕汲取了許多人文相關的知識,像是台灣早期的日式建築與文化背景、牙醫的歷史,又或是日幣鈔票上人物的典故等等,這些知識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裡,滋養豐富了他的內心,內化成自我的一部份。除此之外,在一次飯局上他也從校長身上見識到日本人的守時,自此之後不管赴約的對象是誰,黃明裕都會盡量提前抵達以不失禮貌。
他也發現日本人很重視倫理尊卑,指導教授一個禮拜到研究室兩至三次,通常會待到很晚,但教授沒有離開也沒有任何人敢先走,尤其對黃明裕來說即便已經沒有事也要找事情做,這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日本人在做事方面也有一定的堅持,單從製作簡報就可以看出日本人按部就班的處事方式,「我使用的是蘋果電腦的Keynote功能,製作方式較為簡便,而我的指導教授是用Power Point一步一步製作;當我耍著小聰明告知教授這種簡便的方法,卻被教授拒絕,堅持使用原本的製作方式。」黃明裕認為這大概與日本人從小的教育背景有關,也讓他至今銘記在心。
醫病容易醫心難
特殊醫療最重將心比心
在日本四年,當時的所見所聞對黃明裕目前台灣的事業啟發甚大,「我在赴日之前已經當了二十幾年的醫生,也許在某方面的醫術還比日本人強,但我赴日的學習目的是日本身心障礙的醫療,那是台灣當時候還沒有的。到日本之後我首先發現日本人重視數字統計與制度的建立,在牙科的領域,不論是推展任何措施都很講究數據,像是老人人口或需求率的數據等,偏重數字分析,透過數字所建立的制度其實是很扎實的。
除了專業,更重要的是學習到他們對病人的態度,像是在病人取下假牙時醫生會協助用口罩蓋著,相當注重病人的隱私及尊嚴。另一方面,我會認為只要認真就可以達到好的醫術,但對於病人要因人給予不同的治療計畫與方法,醫病固然是首要,但更重要的是『醫心』,尤其是醫治周遭家屬的心;因為做的是特殊照護,陪同病患看診的通常是家屬或照顧者,平時的照顧已經很困難且疲累,醫生在看診的同時更要將照顧者及家屬的心情考量在內,這方面日本人就做得很好。」早期遇到身心障礙的病患,他曾對家屬直言怎麼會把小孩顧成這樣,牙蛀得這麼嚴重,但當時的他只看到自己的專業,卻沒有設想過病人的實際狀況,也因此被罵過,從日本返台後的他已經能夠站在病人或家屬的立場將心比心。
了解日本 融入日本
是留日的重要課題
撇除專業學習上的種種,黃明裕笑說雖然他念的是東京齒科大學,但實際上應該是歌舞伎町大學,他認為讀書是不得已的,但他喜歡貼近日本人的生活,因此只要有時間就會四處走走;在日本生活過後,更喜歡這個國家的環境,乾淨並且守法,加上黃明裕會說日文,與日本人的溝通沒有隔閡,可以輕鬆融入他們的生活,尤其日本的觀光不貴,即便學成歸國,黃明裕還是時常回日本旅遊。取得學位之後,黃明裕也曾陸陸續續帶領立法委員,以及他在台北醫學大學的學長─衛生福利部部長陳時中到日本進行長照的相關考察;他認為目前台灣的醫療水平已經提高甚至超越日本,跟日本僅是制度上的差別。尤其是日本人重視榮譽心,並將榮譽視為第二生命,因此做事會遵守規矩,一旦犯錯被抓到便難容於日本社會,甚至是以死謝罪,在政壇或商社皆是如此,充分展現了武士道的精神,以同儕制約的方式約束著。
黃明裕認為日本最棒的地方是對於一件事情的組織與規劃,以及做事的精準度,在科技上也有一定的水平,像是京都大學已經好幾年獲頒諾貝爾獎,因此如果是抱以求學的態度,日本是相當推薦的國家。日本人的待人處事或許有時會讓人覺得格格不入,但那是他們生活的方式,沒有太多的繁文縟節,相對不那麼複雜,對黃明裕來說反而感到簡單而輕鬆,因此他建議留學生可以試著融入日本人。但在去日本之前,更重要的是先了解日本的人文,可以藉由看日劇的方式補充相關知識,回顧從明治維新到現在的歷程。
黃明裕
學歷:
東京齒科大學齒學博士
日本大學齒學博士
台北醫學大學牙醫系
現任:
陽光牙醫診所院長
台北醫學大學牙醫學系校友總會會長
台灣口腔顎顏面麻醉醫學會理事長
經歷:
台北市牙醫師公會理事長
台灣特殊需求者口腔照護學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