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了花道以後,慢慢地,我也開始把這份練習帶進生活中。很多人以為插花需要專業技巧、特別的花器或昂貴的花材,但其實,花道教我的正是:在日常裡,也可以很簡單地「讓花活著」。
以我學習的池坊流派來說,花道其實有幾種不同的形式。像是最古老的「立花(りっか)」,原本多出現在寺院或正式的茶會裡,整體作品高聳而莊重,透過複數花材展現出自然萬物的生命力。後來慢慢發展出「生花(せいか)」,強調天、地、人三才的線條配置,形式更簡潔,也比較適合在家中欣賞。再到現代的「自由花(じゆうか)」,則打破了傳統形式的限制,花材、器皿、搭配方式都可以更自由,甚至可以運用漂流木、葉片、果實等素材去創作,讓花道走進每個人的日常生活裡。
以前在日本,花道作品多是擺放在專門的和室、茶室或展覽場,空間寬敞,講究作品的規模與結構美感。像生花型式的天地人配置,需要留有足夠的距離與空間,讓花與器相互襯托。但現在,花道也慢慢融入一般人的日常生活,成為一種生活美學。現代的自由花,正是這樣的延伸。不需要特別大的空間,一張餐桌、一個窗台、甚至玄關旁的一小塊空白角落,都可以是花道的一部分。就算是最簡單的玻璃瓶,插上幾枝當季的小花,也能感受到那份「いける」的溫度。
剛開始插花時,對我來說最困難的,其實不是修剪或搭配,而是選定第一枝要插哪一朵、要多長。第一枝花,就像定下了整個作品的呼吸節奏,方向高低、重心輕重,全都跟著這一枝展開。那一刻常常會有點猶豫:「到底該剪多短?角度要斜一點還是直一點?」不過,每次只要把第一枝順利插好,後面好像就會慢慢順起來。主枝有了,副枝、客枝自然可以圍繞著它去安排。每次插完一瓶花,都覺得好像做完了一次生活裡的小小抉擇練習:先跨出第一步,接下來的路,慢慢就會看見。
老師也會讓我練習判斷花材的主從關係。哪一枝成為主枝(主),引導整體的方向與重心;哪一枝作為副枝(副),陪襯卻不搶眼;還有一些客枝(客),輕輕點綴、豐富層次。慢慢地我也發現,這樣的安排好像人生一樣:每個人都扮演著適合自己的角色,有人引領方向,有人支持陪伴,整體才會和諧而穩定。
其實,準備插花的工具並不複雜。一把好用的花剪、一個喜歡的花器,加上一個劍山(けんざん)。家裡的玻璃瓶、馬克杯,甚至是用完的果醬罐,都可以變身成為花器。有時候走在超市的花架前,看到幾枝當季的小花,我會挑個三兩枝,帶回家插進簡單的器皿裡。比起技巧,反而更需要的是觀察──花的姿態往哪邊傾斜?葉片在哪個位置比較茂盛?有些花開得剛好,有些含苞待放,擺放時只要讓它們各自舒展,彼此之間留點空間,簡單卻耐看。

日本的生活步調看似安靜,其實節奏緊湊。工作上的壓力、生活上的瑣事,有時讓人喘不過氣來。我發現每當心裡煩躁、事情卡住時,回家插上一瓶花,好像能讓空間也跟著深呼吸。看著那幾枝花自然地伸展,有高有低,有疏有密,提醒我:有些事急不得,有些空白,其實正好。
學會讓花自在地「活著」,也是學著讓自己活得輕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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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KEN(ユケン)
201709 零基礎赴日就讀語言學校
201904 大學院研究生
202004 大學院正式院生
202204 東京在職中
原是因為地方創生,而展開了留日之旅。
對於地方鄉村有熱愛、有觀察。
對於大學院生活有血淚經驗、有早知道。
對於日本就職有大方向檢索方式、有經驗談回顧。
希望能透過文章把在日本的所見所聞和大家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