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院

因家庭背景，李明勳自小對於日本並不陌生，在大學教授的影響下更赴日攻讀大學院，留日時期師長們的教導與照顧是她最大的收穫，亦形成了今日的思維與人格特質；不僅發揮所學專業於職場，她也盡心扮演台日之間的溝通橋樑。

採訪‧撰文╱張莠蓁
攝影╱陳宗蔚

父母親皆為生意人，因為與日本市場的往來頻繁，李明勳從小開始接觸日本人，以及其企業文化，也理所當然地對於日本漫畫及卡通產生興趣；「當時進來台灣的日本漫畫大多是盜版，出版商未經許可便自行翻譯，當然發行的速度也沒這麼快，如果想要趕快知道漫畫或同人誌的後續，只能想辦法自學日文以了解原文的涵義。」期望追上漫畫進度的她從高中時期便開始自學日文，雖然能夠從圖中大致理解故事情節，但只要遇到不懂的詞句，李明勳便會開始查閱字典及文法書，嚴格說來當時的學習還不具系統性。

因為喜歡日本、喜歡漫畫，李明勳最初的志向其實是成為漫畫家，甚至與當時的家教老師談論過，若考不上大學便要前往日本學習漫畫專業；但在這之後她不但考上了台大法律系，更在學習期間遇到對人生影響相當大的教授。這位教授具有留日背景以及擁有法學博士學位，在其影響與推薦之下，李明勳選擇畢業後進入日本的中央大學法學研究科專攻國際企業關係法，並跟隨堀部政男教授；堀部教授在日本有一定的地位，專門研究隱私權與個資法相關的議題，原任教於一橋大學的他，在李明勳申請研究所的前一年自一橋大學退休成為名譽教授後，受聘為中央大學法學部教授，這也讓她更改了自己的志願校。台大教授不僅幫李明勳寫介紹信，更在堀部教授來台演講時安排她擔任嚮導與翻譯的角色，帶領教授到處走走看看，讓她早一步與教授互動。

就在確定赴日留學之後，她才真正前往補習班學習日文，打好語言基礎不僅得以接軌日本語學校的課程，也讓初次赴日的她不至於太過徬徨。李明勳自認有個奇怪的癖好，那就是喜歡翻字典並整理成筆記，「我很喜歡看字典、翻字典，找出字跟字的關聯性，接著用各種顏色記在筆記本裡，看著整理過後花花綠綠的標記與筆記，心裡就會有種成就感！」因為時代的進步，李明勳說現在已經不太查字典了，但還是喜歡在網路上查詢感興趣的資訊。

除此之外，因為喜歡唱卡拉OK，她也藉由聆聽日本演歌學習日文，演歌的歌詞雖然較為古老，但好處是歌曲速度慢，跟著歌曲念句子以及練語感有一定的幫助；李明勳憶及當時就讀的日本語學校附近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卡拉OK店，因為半夜相當便宜，她便經常一個人趁著半夜出去練唱。「我的家庭非常嚴格，甚至大學時的門禁是六點，因此到了日本整個人很自由，有種被放飛的感覺，出去夜唱對我來說已經跨很大一步了。」

在一來一往間
與師長們培養出真摯情誼

赴日的第一年是在日本語學校就讀，但堀部教授認為除了學習語言，也要早一點適應大學院的環境，因此便讓李明勳每個禮拜六到學校與學長姊一起聽課、互動，即使聽不懂也沒有關係，重點是能夠慢慢適應日文的速度。「我當時的學校在千葉縣，但中央大學卻在東京都的八王子市，距離上可以說是相當遙遠，我每個禮拜六都必須一大早起床搭乘兩個多小時的電車到八王子聽課。」如此充實的生活，讓初到日本的她沒有時間犯思鄉病，也可能是一個人在日本相對自由，她笑說其實每天都很開心；而教授因為擔心李明勳沒有朋友，甚至介紹女兒給她認識，直到現在依然保持著聯繫，就連教授的太太也相當關心她在日本的生活。

在日本，大學畢業後直接升學的人為少數，大部分會選擇先出社會，若日後需要進修才回去念書，也因此在當時班上的同學，甚至是後輩年紀都比她大，一直都蠻有長輩緣的她獲得了學長姊的照顧，她也謹守分際，在往來上提醒著自己使用敬語。

結果在一年後，一位學長對她坦言：「其實我覺得妳每次使用敬語時，都有種把大家排斥在外的感覺！」也許是在大家的心中已經將李明勳當成朋友，因此認為無需如此，聽到這番話對她來說其實蠻開心的；「以往我覺得日本人雖然在禮儀上面面俱到卻都僅止於表面，與日本人成為朋友之後，我發現他們還是有相當熱情及交心的一面，只是可能需要花費一點時間，或是一同經歷過一些事情。即便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判斷，當日本人真心認定一個人為朋友的時間點。」但在學長的一席話之後，李明勳的日文對話中開始夾雜了「不太漂亮」的用詞，學長姊的認同與各方面的教導、協助也讓她心中充滿感激。

進入碩士班的第一年李明勳便搬到八王子居住，某次她生重病實在無法起床上學，於是打電話請學長協助請假，沒料想當天下午師母及女兒帶著哈密瓜到住處找她，並關心是否有去看醫生；另一次是不小心把家裡的鑰匙弄丟，同樣也是在學長與教授協助處理下圓滿解決，這讓隻身在異國的她備感溫暖。

有趣的是，這些學長姊原本對於台灣沒有太多的概念與印象，也許是因為接受了李明勳這個朋友，他們開始對台灣感到興趣，在她寒暑假回台灣的時候，部分學長姊也會跟隨來台。「他們不虧是有研究精神的人，會事先研究有關台灣的政治、交通、食衣住行等，反觀我自己對於台灣的理解卻沒這麼多；而家中的門禁太早讓我沒有機會到處跑，當時甚至連捷運都沒有坐過。」李明勳回憶當時的自己因為沒有搭乘捷運的經驗，只能緊張的確認指示牌，沒想到同行的學長卻表示已經將捷運路線圖背下來了，要她完全不用擔心；李明勳笑說從日本到台灣都是靠著這些學長姊，甚至到現在她還不太搭捷運。

博士論文卡關
卻意外踏入現職

在攻讀博士時期，因為撰寫論文時遇到瓶頸，卻意外成為李明勳生涯規劃的分歧點；大學畢業後即赴日本讀書的她，唯一的工作經驗是在父母親於日本開設的公司協助事務處理，以及幫忙寄送貨品給客人等，因此教授向她建議找一個工作體會社會的現實面，如此一來撰寫出來的論文會更具說服力。當時的她原本預計博士畢業後進入日本的大學當老師，但在聽取教授的建議下，她便打算給自己幾個月至半年的時間，在進入大學教書之前從事其他工作。抱持短暫工作的想法，她進入了三麗鷗股份有限公司任職，在日本受訓近三個月之後便回到台灣三麗鷗管理法務案件；在日本八年的她兜轉一圈回到了台灣，雖抱持著日後要找機會回學校教書的想法，但一晃眼15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在日經歷形塑出自我人格

活用在日本所學的專業領域，李明勳進入三麗鷗公司後所擔任的是法務一職，專業之外，李明勳認為在師長們的身上更是受益良多。雖然受到教授與學長姊們相當的照顧，但這不代表他們對李明勳是完全的包容，若是做錯事依然會直接了當地指出錯誤，她也藉此學習到在職場上該如何應對進退、說話的話術、以及遇到問題該以什麼態度面對等。

「在他們身上我所收穫到的偏向待人處事等方面，我是在日商任職，恰巧這些經歷可以幫助我快速理解日本人的做法與決定，也因此在工作上我能夠適時地代為傳達出台灣與日本雙方的想法，作為溝通上的橋樑。」她也坦言赴日念書之前自己是屬於衝動型的人，容易不耐煩、生氣，覺得任何事情都必須聽從她的想法進行，否則無法接受；但也許是受到這些人生導師的影響甚多，這幾年她的個性已變得圓滑，不像大學時的口無遮攔，任何事都想要衝第一個。

「我現在會關注周遭人事物的運作方式，思考什麼做法才能讓大家接受，或是比較能夠接受；另一個是觀察力的部分，我可以快速掌握在一個組織裡人跟人之間的關聯性。跟每個人的接觸也都是一種收穫與學習，基於我喜歡研究與觀察的個性，若是我對這個人感到興趣，或者是認為對我將來想要前進的方向有某種程度的關聯性時，我可能會進一步研究對方的思考邏輯。」她自謙在專業方面並非特別專精，厲害的人比比皆是，但在日本的歷練卻有助於她人格的形成，在待人處事上亦成長許多，她認為這一切多虧了師長們的耳提面命。

實際在日須體認
生活與觀光是兩回事

李明勳認為喜歡日本的人絕大多數可能是看了日本的漫畫、卡通或是戲劇而懷有憧憬，又或是以觀光客的身分赴日而受到親切的待遇，但她本身很早就把這兩件事分開來看，她直言實際在日本生活、工作，以及單純作為觀光客，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必須承認，除了遇到很好的教授與學長姊之外，我也遭遇過被誤解，或是受到歧視等情況。像是在一家店消費，當店主發現你是外國人時所給予的服務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又或是去辦事情的時候，窗口對應的人態度不好等等。但我不太會覺得失望或認為跟我想像中的日本人不一樣，畢竟不管到哪個國家，一定存在著與自己合或不合的人。」

樂觀的個性讓李明勳在日本沒有經歷過心理上的調適，她也認為多數人不會給笑臉人巴掌，因此不管到哪裡、遇到什麼人、事、物，先釋出善意即可；但這也是有限度的，若已釋出善意對方卻不領情，而人生中與這個人的交集也僅是此時此刻的話，她灑脫的認為「那就這樣吧，我不要對不起人就好了！」

多交良友
了解更深層的日本文化

對未來想要赴日留學的讀者，李明勳的建議是「盡量交朋友，但要交良知的朋友！」交友是許多留學生的瓶頸，加上一開始在日本語學校的日本人偏少，難免會找尋同為台灣，或是使用中文的留學生聊天；她並不是認為這樣不好，而是既然都出國了，不要把自己鎖在殼裡面，知識並不僅是存在於課本或網路。她鼓勵大家多到外面看看，或是在日本打工，盡量多交一些日本朋友，這將有助於了解日本更為深層的文化。